【孙肖 】 雪里紫藤花
#不知道算不算BE但应该不算个HE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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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不认识我,”孙翔道,“但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讲的。”
他凑过去,盯着肖时钦:“你骗我?”
是少年人的眼神,锐利明亮,当他看你的时候,你会知道他看的不是别的景色,而只是你本人,非要把你看穿,他才会停止。
“我没有骗你。”肖时钦回答。
因为雷霆的供电系统都坏了,所以现在只剩下一楼这一间房能睡。他们两个不得不挤在同一张床上,床角还堆着几个粉红色的娃娃,房间里飘满淡淡的香水味——雷霆里仅剩的房间,还是戴妍琦的卧室。
1
巴别塔降临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孙翔还没加入联盟,对当时的机密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叶修带了一队人进去,但最后什么答案也没拿到,空手去,空手归。也许算有收获吧,叶修临别的时候给联盟留了一句话,知道的人不多,有幸听见的旁观者也不尽信。
他拿着电子显示屏,单肩背着松松垮垮的背包,仿佛不是退出联盟,只是偶然地去度个假,比如海边、或者沙漠,他向来爱去这种地方,联盟人都知道。
把烟头摁灭,远远丢进垃圾桶里,他回头摆摆手,冲陶轩说:“地球要完了,快跑吧。”
听起来像句假话,但是叶修从来不说假话。
他走了之后,当时跟他一起进塔的人也都走了。有些是回老家修养,有些则是四处旅游,很难把他们的表现统一归类。走之前大部分人都非常配合,把自己在塔里看到的情况一一说明,连当时那种金属般的、锋利又寒冷的体感都尽力描述清楚,希望给联盟提供一些可以参考的资料。只是对于塔最深处,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肖时钦是唯一一个没有离开联盟的。他什么都没说,但也没有退出,返回雷霆之后和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不单单是肉体上的,连精神和情绪都没有。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异常,但在气候崩溃、昼夜连续的情况下,这种正常反而成了最大的不正常。
连续三天大雪之后,戴妍琦也从雷霆告别,打算往北,返回家乡和家人度过最后一段时间。临行之前她问肖时钦的打算,肖时钦帮她把行李箱拎到磁车站,只给了她一个拥抱。
雪花纷飞,他们两个都穿得很厚,肖时钦怕冷,围了厚厚一层围巾。
“我要等人。”
他哈出一口白气。
孙翔是五天之后来的,那个时候雪停了,但是电力系统还正常,所以交通并没有瘫痪。联盟内部配了各分部的地图和联系电话,虽然大部分分部都已经就地解散,但总还有那么几个正常运转的,比如雷霆,虽然只剩下肖时钦一个人,但还是接待了孙翔这个北来的游客。
白日里寒暄几句话,电力系统就停了。孙翔知道肖时钦在联盟是负责机械这块,问他:“电力系统坏了?”
肖时钦点头,他又问:“还能修吗?”
“修不了了。”肖时钦看看窗外持续第127个小时的夜色,似乎还没有天亮的意思。他把蜡烛点亮,带孙翔到楼下房间休息。
2
“但我总觉得,你看我的眼神,好像认识我。”孙翔说。
供热系统也停摆了,肖时钦和孙翔各睡一床被子,把仅有的暖水袋给了他,在被窝里冻得瑟瑟发抖。
肖时钦答:“我不认识你。”
孙翔像终于松懈的弓弦,扭过头去:“好吧。”
他看肖时钦好像很冷,问:“要么你睡过来,我们两个一起盖被子?两层被子要厚一点,说不定就没那么冷。”
如果是塔降临前的时代,这句话听起来像一句很不高明的调/情,尾音带着点青涩的情/欲,但是塔来了之后,显然没有人会把这句话当成情话了——大雪连绵不绝,电力系统接连无序崩溃,太冷了,实在太冷。
肖时钦摇摇头:“不用了。”
孙翔把身子转回来看他:“你确定?”
他狐疑地皱起眉毛:“你别今天就冻死了。”
“不会,”肖时钦说,“我是去过塔的人。”
孙翔拖长声音哦一声,像刚刚才想起来,问:“你在塔里看到了什么?”
被问过很多次,肖时钦对这个问题有一套应付的话术。但那是对官方,对个人没必要抱着这种敌意。
虽然听起来非常敷衍,但他还是很认真回答:“没看到什么。”
孙翔好像有点扫兴,把身子转回去没再问什么。
反正他也是要去塔的人了,到时候自己就知道,不必再问别人。
睡一晚上居然等到好久不见的日出,阳光洒在脸上的时候两个人还以为是在做梦。昨晚冰冷的月亮悄悄消失在天边,温暖的光辉照耀白茫茫的雪地——虽然还是在下雪,但起码暖和点了。
收拾好行李,两个人打算往南边去。雷霆的锁很久没用,有点锈了,钥匙怎么插也进不去。孙翔从肖时钦手里把钥匙拿过来,干脆利落往里一捅一转,成功锁上。
“你真的还要去塔里吗?”他问,“不是去过一次了。”
肖时钦对待少年少女非常有耐心,大约因为雷霆也有很多小男生和小女孩,所以他的态度总是温和、柔软的,哪怕说出来的话十分坚硬:“我有一定要去的理由。”
“好吧。”孙翔说。
一路的交通都没有恢复正常,只能继续步行。幸好联盟的训练给了他们强健的体魄和迅速的行进能力,晴朗无雪的天气也给人喘息的空间。等到了微草的地界,两个人精神尚好,没有不能支撑的意思。
微草全队去了联盟,所以整个别墅空无一人。只是短暂停留,没有打算长住,所以肖时钦和孙翔随便挑了个房间,囫囵睡一晚上,权当休整。
微草居然还有最原始的柴火和炉灶,冰箱里剩下一些蔬菜和肉类。孙翔挑了一些成色好的绿叶菜,清炒一盘当作两个人的晚饭,肖时钦把肉细细剁碎炖汤,也端到桌上来。他尝了尝孙翔的青菜,说:“味道挺好的。”
孙翔自己也夹了一筷子:“我炒青菜还行,其他的不成,以前在家只会炒这个,后来去联盟学到别的菜,但做出来总是感觉不对。”
“可能是食材问题,”肖时钦安慰,“别太纠结。”
街道上的雪渐渐融化,虽然只是最表面的一层,但看起来好像要比之前好点。孙翔的心情也不由得更加轻松起来,搭话问:“塔很难进吗?”
“不难进,”肖时钦答,“你去塔打算做什么?”
穿了厚重的雪地靴,一不小心就踩进雪坑里,孙翔把腿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不去做什么,就是想看看,叶修能进的地方我能不能进。”
肖时钦背包站在旁边等他,并不因为耽误行程的这几秒恼怒。孙翔倒是自己有点心虚,不知道是因为踩进坑里还是因为刚刚答的话。他把眉毛皱起来,这是他惯常爱做的小动作,对着他人、对着世界,总是一副怒火冲冲的样子:“你不要误会,我对叶修不是那种感情!”
没有听到回答,肖时钦看着天空,难得地催促:“快点走吧,好像雪要大了。”
3
紧赶慢赶,没有及时到达下一个据点,反而在大雪的情况下,被迫驻足在山脚这样一个危险的地区——风雪裹挟,实在不能再走了。
肖时钦点燃便携式的人造光源,问:“你带了什么装备吗?”
两个人在山脚的山洞里扎营,肖时钦一路上一直观察天空,忧虑的神色没有消退过。
孙翔摇摇头:“没有带什么,就剩一个紧急救生舱,只能支撑五小时的那种。”
他递给肖时钦,肖时钦接过去看看又还给他。
“我出去看看吧,”肖时钦说,“天气不正常。”
外面黑漆漆的,月光下只有不断飘落的鹅毛大雪,万籁俱寂。如果雪一直这么下,把山洞洞口堵住,明天两个人就都出不去了。确实需要出去看看。
总觉得外出有点危险,孙翔说:“不然我去吧。”
肖时钦摇头,从包里掏出另一盏光源,把背包留在原地,只带走一块电子显示屏用来联络。“这边我更熟悉,”他说,“没必要增加无意义的风险。”
孙翔模模糊糊睡着了,被更加急促的雪声吵醒。听起来不像落雪,肖时钦还没回来,他从地上爬起来背好包,被山崩地裂般的轰鸣声惊得手脚飞快。远远雪里有个影子飞奔而来,是肖时钦,他看见肖时钦说:“雪崩,雪崩!”
仰头果然是白茫茫的雪,顺着山脊滚滚袭来,像一条奔涌的河流。孙翔来不及多想,把紧急救生舱打开,冲肖时钦喊:“跑!”
然后是一片纯白,温柔地包裹住他。
不知道肖时钦有没有及时逃跑,孙翔想,救生舱释放出催眠气体帮助他降低消耗,支撑五小时,但他知道,在大雪面前,五小时什么都做不了,不知道塔还有没有离开地球的那一天,到时候说不定还有人能把他挖出来——虽然是一个已经没有呼吸的他。
半梦半醒好像回到塔前时代,他还是个高中生,每天按部就班上下学,把打败叶修视为人生的终极理想,最大的愿望就是加入联盟,改变世界命运。他家住在老式居民楼,墙面一半爬了爬山虎,一半都是开得密密麻麻的紫藤花,他在马路对面准备过去,看见肖时钦站在他家楼下。
大约是被紫藤花吸引了目光,他看得很专注,没有留意到旁边的孙翔。
那应该是肖时钦第一次见到孙翔,但却不是孙翔第一次遇见肖时钦。
除了打败叶修之外,他有一个更加隐蔽而不为人所知的愿望,加入联盟,就能认识肖时钦了。肖时钦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在校内BBS上回复过肖时钦的每一个帖子——
有时候是分享生活琐事,有时候是聊机械类的问题。能回复的他都一个个评论,不懂的帖子也要在下面说几句刷存在感。到家之后他打开BBS,看见生灵灭又发了贴。
无主题,只有照片,拍的是一墙盛开的紫藤花。
一叶之秋:好美!
生灵灭: :)
一直这样做梦也挺好的。孙翔想。
但不断涌进来的冷气呛得他打了好几个喷嚏,他睁开眼睛看见两手空空的肖时钦。
“你把我挖出来了?”孙翔问,“你的包呢?”
他注意到肖时钦手上什么都没有,所以他是徒手挖的。
“你把手伸过来。”孙翔命令。
于是一双洁白修长的手伸了过来,肖时钦把血都洗干净了,只能看见深深浅浅的伤口,大概是天气冷又贫血,伤口发白,既不明显又不突兀,好像仍然是完好的一双手。
“活着就好,”肖时钦说,好像被埋的是他,他有点喘不过气来,劫后余生般庆幸,一把抱住孙翔,“活着就好。”
4
塔后时代整个联盟连轴转,肖时钦没时间在BBS发帖,孙翔倒是继续在读书,他身边的人有许多原本在谈恋爱的,后来都慢慢断了,要么去醉生梦死、要么去薄情寡义,维持一段稳定的关系好像成了奢侈品。
“叶修都说了,”他同学道,“地球马上就完了,还谈恋爱做什么,不然对方死了多难受,打打/炮就好。”
但他和所有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他是个天生的乐观派,又是个后天的反叶修主义者。从联盟一路南下,他坚信的信念是地球还有救,如果有了明天,就能好好谈恋爱,所以他既不打炮也不和别人有过多的交情,用比较不好惹的姿态回绝身边的人类。
拥抱过后并没有交谈,雪停继续上路。好在一路上没有恶劣天气,肖时钦也更加小心,安排好每一次行程,避过可能发生的气象灾难,有惊无险地往塔去。
之前听过很多人描述踏入塔里的感觉,但只有自己亲身来了才能体会,那种锋利而冰冷的、金属般的感觉,原来是这样一种体悟。好像不用呼吸了,孙翔握住肖时钦的手腕,他的手非常冷,是塔里唯一能感受到的温度。
“你可以告诉我吗,”孙翔问,“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肖时钦没有说话,也看着他,目光是温暖而柔和的,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
“哎,”斜里有一道声音,在空洞的塔里回响,叶修站在最后的门前,冲他摆摆手,“你好。”
孙翔的眼睛冷下来,语调带着惯有的那种愤怒:“叶修,你好。”
叶修冲他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你还能保持愤怒,看来你比我做得好多了。”
他看孙翔好像要发火,举起手往后退两步:“不是我要来的,是小肖拜托我来跟你说两句话。”
“什么话?”孙翔问。
叶修看起来终于认真了一点。
“这几句话也是我想说的,”他耸耸肩,“陶轩是个疯子,你做得很好。不用同我比,就是很好。”
这是孙翔一直以来想听的话,但听到之后并没有轻松多少。
他说:“好吧,谢谢,你可以走了。”
他又重新去看肖时钦,重复自己刚才的问题:“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答案,”肖时钦说,“我看到你会来雷霆找我,我们一起南下。”
他说:“我看到我会爱上你。”
仍然冰冷的手腕,孙翔用力握紧他,把他压在墙边,逼他抬起头来。
“你爱上我了吗,”他咬牙切齿地问,“你因为塔爱上我了?”
“嗯。”
肖时钦语调柔和,总是能安抚孙翔。“不是因为塔,”他回答,“是第一眼,是因为一个月前那个夜里,我见到你来雷霆的第一眼。”
孙翔松开他:“那我还要更早一点,在你作为生灵灭之前更早。”
肖时钦拍拍他的手:“我知道,叶修把你BBS的ID告诉我了,就在三天前。”
“你进去吧,”他给了孙翔一个拥抱,“虽然答案会让你失望,但你应该想看一看。”
等哼完第三遍联盟的盟歌,孙翔才从里面出来。肖时钦正靠在墙上擦拭眼睛,站直身问:“看到了吗?”
“我没看到那个。”孙翔说,对他而言说出这句话好像很难,但或许只是从前,现在吐露得非常轻松。
“叶修是对的,”他的愤怒终于被消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轻松,“地球要完蛋了,我不用看也知道。”
“那你看到了什么?”肖时钦问。
他帮肖时钦把眼镜接过来,看肖时钦因为摘了眼镜显得更加无辜的眼睛——他的倒影在他眼里非常清晰,眉毛像一把剑,总有一股桀骜的少年气,头发是金黄的,被雪打湿一部分,但大部分仍然坚挺着,笔直朝天,永不认输。
孙翔吹一声口哨:“我看到我们了。”
他背起两个人仅剩的一个背包,握住肖时钦的手,不是手腕,而是用那种十指相扣的方法牢牢牵起他。
“看到我们会死在一起,”孙翔说,好像在说一件很愉快的事。
最后他看一眼门,是冷的、锋利的金属感
“还挺好,”他冲塔说,“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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