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飞行

[ 孙肖 ] 东风面




#新年好

#ooc 私设

#非he





01



戴妍琦眼看孙翔点了两笼叉烧、一份虾饺,外带一个冰火菠萝油,内心平静,冷冰冰地要了一杯奶茶。孙翔刚刚在外面装模作样点起烟,结果第一口就被呛得半死,对着她整整咳了三分钟,此时她浑身都是没来得及散去的尼古丁味道,坐在凳子上眉眼犀利,明晃晃挂着大写的不爽二字。


要不是对方千里迢迢飞过来找她面基,彼此又在游戏里认识了五年多,并且成功在退游以后靠着微信苟延残喘地发展一点战友情,冲他吃这么多,戴妍琦就想掀桌走人,怒而拒绝买单。




二十分钟不到,菜就上齐了。戴妍琦的奶茶端上桌的时候,旁边最后一对情侣刚好起身,粤菜店里只剩下她和孙翔两个人。对着满满当当的菜碟,戴妍琦怒火稍歇,出尔反尔地夹了一个虾饺。她这一整套情绪变化没有被孙翔注意到,对方仍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拿着筷子动也不动。



戴妍琦叹一声气,彻底消火。






昨天晚上,她在孙翔出接机口的第一时间就抓拍了一张他拖着行李背背包的照片,眼疾手快发到朋友圈,然后才心满意足过去打招呼。挺愉快地聊了一晚上,等吃夜宵时戴妍琦才当晚第二次打开手机,发现第一个赞的人就是肖时钦。她对孙翔和肖时钦之间那点破事了解得一清二楚,本来压根没打算和孙翔说,毕竟孙翔连肖时钦的好友都删了,什么都看不到,结果好死不死,孙翔刚好嘻嘻哈哈凑过来瞟了一眼。




“我知道你想去z市啦,也不是太远,”戴妍琦喝一口奶茶,还算温热,“但是真去不成,当天回不来我家里肯定不让。”


孙翔夹一筷子虾饺,闷闷的,像憋着火气,可能是自己下了什么决心:“但是你和小事情说好了,后天会过去。”


“我和他说了没办法去,他还没回我。”自作孽不可活,原以为能去,没料想合适的票卖光了,戴妍琦说,“本来应该是他过来找你,但他又要上班,总不能特地请假。等周六他放假倒是有空了,结果你走的车票是周五的,你们两个真是……”她停了一下,把无缘两个字咽下去,另起话题,眨眨眼活跃气氛,问:“还记不记得你来之前说要去看海的?”



“看不了了。”孙翔显然没有被她调动,心不在焉。看他这副样子,如果让他一个人去,估计十有八九马上就收拾包裹走人。戴妍琦也能理解,五年前的网恋对象离你仅仅一张车票的距离,换谁谁能忍住?她平时和肖时钦网上聊聊天,请教他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虽然两个人隔得不远,但从来没想过要见面,话题也不怎么涉及现实生活。肖时钦对她来说,更像一个网上的哥哥罢了,见不见两可。她没问过肖时钦孙翔的事情,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使得他们两个在两年前结束了这段柏拉图式的感情,偶尔几次提到这个名字,肖时钦都一笔带过,她也不方便再提。但肖时钦显然已经接受了他们两个关系走到终点这件事情。孙翔平时不提,只有现在才忍不住吐露出一点迟来的拒绝和怀念。


屏幕亮起来,戴妍琦以为是她妈妈催她早点回家的微信消息,心想怎么又来了,这才八点就急匆匆赶她回家,于是动作也难免毛燥。等摁亮屏幕,看清消息,一时几乎不知道说什么,恨不能给肖时钦跪下,还是朋友不是,这打脸来的也太快了。她把手机推到孙翔面前,微信里肖时钦没有回复戴妍琦的一连串表情,简洁明了,说:“我后天过来,高铁站见。”





02



情景再现,戴妍琦心有余悸地问:“你吃得下吗?”


这实在不能怪她,两天前孙翔点了一桌菜最后只吃一小半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尽管和她没关系,但她实在不想再被那种浪费粮食的愧疚煎熬了。

“吃得下,”孙翔满不在乎地说,这才有点像游戏里大名鼎鼎的一叶之秋,神采飞扬,“这半边是给小事情点的。”



戴妍琦看了看表,还早,他们差不多提前一个小时就到了高铁站外面的麦当劳,还得等好一会儿。自从肖时钦说过两天来,孙翔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涨起来,两个人的微信都重新加上了,虽然还没说过话,但总能看看对方朋友圈,补补赞什么的。再续前缘是好的、值得歌颂的,也是困难的,需要战胜曾经打败过自己的问题,也需要迈过时间这条湍急的河流,一不小心就会被卷走。大家已有新生活,孙翔找不着船,肖时钦也不会再给他伐木作桨。


有时候戴妍琦觉得孙翔压根没有意识到,有时候又觉得孙翔比谁都明白。


“再续什么前缘,”孙翔皱着眉毛回答她,“我只是想看看究竟他什么b样,当年竟然敢对我爱理不理。”




按动车时刻表,肖时钦应该到了,但快十分钟过去,他还没出现,戴妍琦也由一开始的激动不安慢慢冷静下来,啼笑皆非地问:“该不会迷路了吧,这还是不是十一区那个生灵灭啊?”


孙翔从自己昨天刚下的斗地主里抬起头,到底没绷住,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会这么菜吧,我在微信上跟他说清楚了地方,你去找找?”

其实不是一定非要戴妍琦去,高铁站就这么大,孙翔去了也不是找不着回来的路,但他总想着自己为了分散注意力,缓解紧张,特地下了斗地主,还是好好打几把牌吧,别五味杂陈、魂不守舍地走进沟里。他掉沟里没事,辛苦戴妍琦和肖时钦又来找。



戴妍琦推门去了,孙翔接着坐在高脚凳上斗地主。大小王还没打出来,桌面上就扔了四组炸弹,倍数蹭蹭往上涨。他今天三次领豆的机会都用完了,这把要是再输,今晚只能告别赌场,这个游戏就完全发挥不了它预期应该起到的效用。

第五个炸弹被上家轻轻松松扔出手,孙翔开始货真价实地担心起来,他手里只剩下零散几张小牌,一开始太自信,以为胜券在握,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出牌,现下陷入僵局,想做也做不了什么。

手指刚挪到放弃的按钮旁边,对面的椅子就被拉开,发出的声响把他吓得手一抖,险些直接强行退出。戴妍琦坐下来,拿起刚才吃了一半的汉堡咬一口,顺手把麦乐鸡推给肖时钦,含着满嘴巴鳕鱼。她和孙翔来之前没吃饭,现在饿得慌。

“孙翔给你点的,担心你一路上过来太饿,你先垫垫肚子吧,等下他请你吃大餐,”戴妍琦说,她看孙翔还没抬头,伸手敲敲桌子,“回魂了,一叶之秋,别假模假式斗地主,装给谁看呢,打个招呼呗你俩,怎么看起来就我一个人激动得不行?”



孙翔从善如流,假装那个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的人不是自己,放下手机,按平时弧度撑起一个笑容,在抬头时刻意挑挑眉,也不知道在昏暗的灯光下做给谁看。凳子腿很高,他只好踩在中间那圈落脚点,上不着村下不挨店,生出点不该有的漂泊感:“你好你好,小事情。”


他这才看清楚肖时钦,戴妍琦已经早一步和肖时钦在路上聊过了,此时没什么兴趣再掺和这场奇妙的谈话,只是分一点余光关注着他俩,随时准备救场。她脸上的笑容到现在都没散,看样子是真开心。肖时钦穿了一件黑色的棉袄,戴黑框眼镜,睫毛长而柔软。桌面上有随手放着的一瓶怡宝,他也在看着孙翔,笑意中带着一闪而过,来不及捕捉的怀念。



曾经开心过的,戴妍琦看着他们,心头浮出似是而非的怅然,下一瞬间就被打破。孙翔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东西都冷了,别吃别吃,走吧,咱们换个地方吃点正经东西。”






03



找来找去也没找着什么正经东西,来之前戴妍琦和孙翔就商量过,到底要带肖时钦吃什么。戴妍琦的意思是网上翻翻大众点评,一家家找,看哪个比较合适。孙翔觉得麻烦,一锤定音,让戴妍琦领着去她家附近的商厦,反正他和肖时钦定的酒店都在旁边,等到了吃饭的那几层,戴妍琦随便挑一家她自己想吃的就成,也别磨磨唧唧咨询意见,速战速决。

一路上肖时钦和孙翔都没对过话,戴妍琦和这个说话,这个就理她,另外那个一言不发;好不容易气氛热了,她慌忙又把另外那个引入话题,结果这边彻底沉默。周而复始的,她嘴都说干了,两个人还是各坐一边,安静如鸡,绝不越过中间那道无形的天堑,彻底绝缘,对话还停留在麦当劳里那唯一一句。孙翔一开始倒是挺活泼讲了几句话,可惜一点热情像烟花似的,闪闪就没了,只剩下一堆冷的灰烬。



平时不是挺能的吗。
平时不是出了名脾气好吗。



戴妍琦趁无人注意,偷偷翻了个白眼,把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求求了,大家港句话吧。”


“孙翔,你平时不是挺爱喷人吗,在游戏里打架打得风生水起,天天被人挂在论坛首页都不怕,怎么一路不讲话,怂了?”她又转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昔日队长,亲亲热热,虚虚挽一下他的胳膊,“我们承诺绝不对你动手,你说是吗,肖队!”


肖时钦笑了一下,孙翔没回应她的玩笑,单手压住菜单,问他:“香菜吃吗?”


“吃。”
他被孙翔注视着,语气仍然没什么起伏。孙翔也没接茬的意思,招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下了单,让多放点香菜,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等最后三个人都放下筷子,在楼下等叫过来的滴滴,戴妍琦也说累了,拿着手机站在最前面。车是她叫的,她得随时留意着,肖时钦在她身后不远处,双手插袋,很放松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车流。霓虹灯在他的镜片上投出五彩斑斓的光,他看到戴妍琦在看自己,露出一个笑,是很温和、从容的生灵灭式笑容,可靠熨帖,像几年前在游戏里通过茫茫电波传过来的系统表情,瞬息之间把戴妍琦卷回数年前的时光。孙翔站在最后面,一直看着肖时钦的背影。



戴妍琦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扭过头来继续等车。




肖时钦比他们大四岁,玩的职业是机械师,就这一职业来看,服里他玩的生灵灭排第二的话,大概没什么人敢认那个悬起来的第一。严格说起来,当年戴妍琦能认识肖时钦也拜孙翔所赐。和他们两个比,孙翔玩这个游戏不算久,他是买了之前的战法第一一叶之秋之后才正式开始和竞技圈挨点边,和戴妍琦是机缘巧合下认识,但和肖时钦就是蓄谋已久。当时服里的各职业第一,肖时钦差不多是最低调的那一波,以至于很多人都怀疑生灵灭不是一个玩家,而是一个团队一起经营的,纯粹用来做任务挣钱,所以才冷冰冰的、不在公频说话,也不成天泡在竞技场,每天不是在下本打材料,就是在打材料的路上。


孙翔和人打了个赌,赌生灵灭后头到底有没有一个常驻玩家,顺便赌一把能不能成功和生灵灭当成朋友。本来按理说,以孙翔的性格,要赌也是能不能把对方打的满地找牙这种热血斗殴,但是不幸的是,和他进行这场游戏的是戴妍琦,戴妍琦觉得打架没意思,撺掇他把第一机械师拉入自己的小团体。



赌注最后已经被忘记了,孙翔早把讨要胜利果实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三个人越走越近,带着孙翔屁股后头那群小弟,勉勉强强也算个小组织,只是除了他们仨之外,剩下那群孙翔的朋友时不时就被打得屁滚尿流,回来大哥大哥地求援。幸好肖时钦带过来的几个朋友还算靠谱,几个人帮忙收拾收拾,东奔西跑,也没闹出太大的岔子,只是有时候肖时钦不小心落单,被怼过几回。他也没说什么,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该怎么玩还怎么玩,要不是孙翔朋友看到了,估计最后这件事什么水花也不会有,默默就沉了。孙翔要打回来,肖时钦还让戴妍琦跟着自己一起劝劝,不就掉点经验吗,没必要再给自己给对方添堵。



也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戴妍琦觉得孙翔和肖时钦确确实实变得十分亲密。她也算一路见证,知道他们两个人怎么从陌生到熟悉,也一早把那个玩笑似的赌捅了出来。肖时钦毕竟年长几岁,笑笑就过了,孙翔倒是生了好几天的闷气,连本都不肯跟她下。肖时钦没当回事,且听且算。过两天两个人都以为孙翔消了气,就一起把本给下了。孙翔上线一问,当场翻脸,下线删游戏,一气呵成,不管戴妍琦在微信上怎么敲也敲不活他。


最后怎么和好的戴妍琦也忘了,反正孙翔把游戏下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和肖时钦结了同袍。游戏里为了吸引玩家设置了两套社交仪式,一个自然是结婚系统,另外一个就是同袍。前者用于异性,后者用于同性。同袍非要认真考究的话,也和结婚不大类似,更多的像结拜,只是多了一个全服公告。公告出来的那天,除了他们几个人,剩下的吃瓜群众都以为是一叶之秋收购生灵灭,结同袍方便以后做任务,只有戴妍琦他们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她不算是很成熟的一个人,小孩子脾气,但好歹比孙翔稳重。团体里几个人都在起哄,她混在五颜六色的角色里,看着孙翔兴高采烈地分发礼物,红包满天乱飞,肖时钦则在后面看着,状态栏里明晃晃写:“一叶之秋的同袍”,平时那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肖时钦不爱弄那些花哨的,对系统送的天花乱坠的称号也看看就算了,很少留心,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调整自己的角色界面。


前几天吵架时的低落风卷残云般被带走,孙翔那个时候发誓永远不会上游戏,不管哪个朋友去劝他统统都被骂了回来,肖时钦去和他说话也没用,他不是“嗯”就是“哦”,仿佛除了语气词没有别的话可说。明明是很小的一件事情,但是孙翔也许太年轻了,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大家对他的喜爱。中途有一次肖时钦半夜打电话给戴妍琦,问孙翔的手机号码,嗓子都是哑的。戴妍琦再三追问,他才含糊带过,说可能抽烟抽太多了。



现在好了,曾经的争执都被埋在了喜悦之下,戴妍琦由衷地为他们开心,又觉得隐隐不安,她的直觉告诉她,大家总有一天风流云散。肖时钦趁乱偷偷私聊她,给了她最大的一个礼物包裹,还非要说是孙翔叮嘱的,怕她还因为之前的事情介意。

孙翔那个脑子,哪能顾得到这么多。






04



本来应该先把戴妍琦送回家,不过戴妍琦爸妈刚好在附近逛街,等下打算过来找她,戴妍琦想了想,又一看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懒得开口,直接单方面决定先把肖时钦送回去。



a市不大,街道宽阔、市容整洁,两侧都是碧绿的行道树,人行道上很少看到乱停乱放的非机动车。孙翔和肖时钦比较高,一左一右走着,把戴妍琦夹在中间,戴妍琦委屈也没地儿说,孙翔还是一句话不讲,她同肖时钦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幸好两个人有五年前的情分打底,平时微信上你来我往,一个礼拜总会说几次话,不愁没话题。更何况凭心来说,她和肖时钦也确乎更亲一点,孙翔实在太小孩子气了。


可能是她心底的这句嘀咕被什么神什么灵听到了,下一秒孙翔就不轻不重被一块小石子绊了一跤。肖时钦定的酒店就在前面,他此时正和戴妍琦讨论工作上的一些小事,听到孙翔低低地骂了一声,下意识越过戴妍琦往那边看了一眼。

戴妍琦调笑完,正好回头撞进这不属于她的一眼里,里头密密麻麻写着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担忧,这份关怀因为没有什么身份而显得有点胆怯,像落了一层灰,又在事发突然的情况下分外赤诚。她只好代替孙翔软绵绵地陷了进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肖时钦很快就收回目光,推推眼镜,问:“没事吧?”


孙翔因为不好意思有点脸红,暗暗踢了小石子一脚,接过肖时钦今晚主动抛来的第一句话,说:“没事儿。”

眼看肖时钦又回过头去,他急忙问:“你什么时候回t市啊?”

问得好,带劲,不知道的以为你赶人走呢。

“明天,”肖时钦说,“明天下午四点。”

孙翔皱眉:“比我晚一小时?”

“那挺好,”戴妍琦飞快插话,“明天我带你去坐公交,然后再回来坐会,把肖队也送过去,刚刚好差不多。”

“不用麻烦了小戴,”肖时钦把孙翔不小心踢过来的那块石子踢进花坛里,“明天我和孙翔一起打车过去吧,我陪他等等。”




等到了楼下,肖时钦站定转身:“我先上去了?”

戴妍琦看向一边假装玩手机的孙翔。
“不行”,她把孙翔拉过来推到肖时钦面前,“孙翔说他舍不得,想再走走。”

“我……”孙翔猝不及防,收了手机,看肖时钦开口要说话,怕他真的要上去,狠下心来先把话头截了,“也算吧,你这么远过来,车费还得好几百呢,就这么去睡觉太亏了。”

肖时钦把拿了一半的身份证又塞回卡包里,从台阶上下来,说:“好。”




冬天不算很深,晚风习习,他们三个又重新走回刚才那条街,三三两两的行人从旁边经过。肖时钦哈出一口白气,越过戴妍琦,问:“你们宿舍洗衣机还有坏吗?”

“没有,”孙翔摇摇头,他前两年刚进大学的时候,宿舍集资买了台洗衣机,结果没用上两天就歇了菜,那个时候他和肖时钦分开大概一年多,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鬼使神差地发短信给肖时钦,问洗衣机坏了怎么修。肖时钦没有问什么,只让他拍照发过去,然后一步步教他,最后修好了,他们两个也没再讲过话,“就上次折腾一次,后来都挺好用。”


肖时钦嗯一声,传进戴妍琦耳朵里。
戴妍琦心想,终于要和好了。然而事实与她想得还是有较大出入,一直到把肖时钦再送回去,目送他刷卡进电梯,孙翔都没有再说话。夜还早,他们把肖时钦送回去,开始往孙翔住的地方走过去。街道霓虹五彩流转,戴妍琦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假装在旁边看风景。


“你把我回去的时间告诉他了?”孙翔问。

戴妍琦点头:“我不知道他是特地问了,买票送你回去的。”

“成吧,”孙翔说,他的五官还稍微带点稚气,但线条硬朗挺拔,和五年前已经仿佛不是同一个人了,“你怎么看?”


戴妍琦被问住了。他们三个认识几年,五年前感情好的时候也想过多年后要见面,那个时候肖时钦面临工作,戴妍琦和孙翔准备读高二,要为一年后的高考做准备,算最后放松一下,玩玩游戏,大家都没有空闲,自然把见面推卸给遥不可及的以后。他们三个人也曾经满怀炽热地幻想过,只是最后逐渐忘记。等孙翔和戴妍琦高考完,肖时钦和孙翔也走到了最后。戴妍琦不知道详细,只知道他们两个反反复复吵,一点小事孙翔都会上升到爱不爱的高度,实在是太年轻、太冲动、太把感情看得非现实了,争吵不是消磨掉时间,而是把对方燃烧殆尽。他实在太需要什么东西来证明他所以为的感情,容不得一点现实的忤逆龃龉。



总而言之,戴妍琦知道的结局就是他们两个最后闹掰了,肖时钦换服玩了个新号,名字取了生灵灭的首字母,叫s。这个名字后来被扒出来是生灵灭的小号,论坛上还有个高楼,专门以生灵灭为例,用来讨论高玩对名字的从一而终。孙翔则再也没有碰过这个游戏,花了大半年时间平复,期间很少讲话,向她要了很多以前的截图:三个人一起下本、肖时钦帮孙翔刷他没时间做的任务,大家一起去野图刷boss,等等等等。戴妍琦整理发过去,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一点一点,都是他们两个的过去。




“要是早两年就好了,”戴妍琦说,他们正并肩走过一座桥,往来车辆呼啸,有情侣在江边接吻,“有什么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



孙翔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抖出一支烟,第一口又被呛着了,只好把烟头按灭,沉默地走在路上。





05



第二天三个人都快中午才起来,约出来早早吃了个午饭,期间孙翔和肖时钦说的话还是屈指可数。吃完为时尚早,戴妍琦提议去她家坐坐,但真在沙发上坐下了,她第一个溜进房里,说把时间留给他们两个人,实则留了点门缝暗地里张望。


戴妍琦刚一合门,孙翔就掏出手机开始斗地主,肖时钦没有说话的意思,也没动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孙翔不敢看,假装自己全心全意在玩游戏,微微躬着腰。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戴妍琦家阳台上养了几盆高大的绿植,阔叶粗枝挡了为数不多的光照,使得房间里的气氛更加凝固,昏暗之下一切都好像被冻结了,只有孙翔刻意放出的背景音乐在小声回荡。


大概挨了十分钟不到,连房里门边的戴妍琦都觉得不会有什么进展,孙翔才开口,可能是受不了这种沉默,随便挑了个话题寒暄寒暄,不痛不痒:“过来的动车票多少啊?”


“三百多,”肖时钦喝了口戴妍琦放在桌上晾的温水,“坐过来三个多小时吧。”

“……”
“那还挺贵,”孙翔说。他拿过自己放在沙发旁随身带着的小包,在夹层里翻找一通,什么也没找着,深呼吸一口,把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沙发上,从里面翻出一枚小小的游戏币。
“给你,”他递给肖时钦,“戴妍琦前两天带我去电玩城的时候买的,最后没用上,她说给我当纪念品。你过来也没什么能给你的,时间又短,玩也玩不成。这个也算是和我们三个都有关系,你收着吧。”


肖时钦伸手接过,修剪整齐的指甲在孙翔的手心无意间划过,又很快收回来。“谢谢,”肖时钦说,话里夹着阳台传来的花香,不知道是什么冬天开花的新颖植株。戴妍琦从门缝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应该是在笑,很难描述这种片刻的画面,但她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几年前想象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孙翔也笑,两个人零零散散又聊了几句,最后归于沉寂,只有风吹进来的窸窸窣窣声。




从孙翔宾馆里把行李拿出来,他有两个箱子,肖时钦就一个随身的双肩包,顺手帮他拿过较大的箱子,孙翔也没拒绝。行李箱的轮子咕噜咕噜响,他们两个又一左一右把戴妍琦夹在中间,走到交叉路口等车。戴妍琦愁眉苦脸。孙翔心情好转很多,整个人松了下来,仗着身高优势揉揉她的脑袋:“走了,以后估计就不来了。”

肖时钦伸手帮戴妍琦把被孙翔弄乱的头发又拨好,说:“别听他的,说不定下次又过来找我们玩,赖着不肯走。”

孙翔看了他一眼,戴妍琦“哼”一声。
“最好别来!”她故意凶巴巴地说,心里明白十有八九的确不会再来了,这是第一次见面,可能也会是最后一次,他们把想了结的都了结了,“我才不想招待你,还是我们肖队好。”


“别啊,”孙翔说,“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得来。”



叫来的车就在前面,肖时钦招手示意,回头笑着说:“那行,你下次来还叫我。”

“一定叫。”孙翔说。

他和肖时钦把箱子一起放进后备箱里,两个人一先一后坐进后排,把玻璃摇下来。孙翔坐在靠里那侧,在肖时钦后头露出半个脑袋,摇摇手:“拜拜。”


他们两个离得很近,从戴妍琦的角度来看,几乎要靠在一起,肖时钦眯起眼睛:“那我们先走了?”


戴妍琦点点头,看着他们慢慢把玻璃摇下去,车子开出很远,她还在原地人肉净化尾气。没有人明说,大家在最后一刻都十分投入,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是于孙翔和肖时钦来说,也许不是这样。如果一路平稳,现在的孙翔遇见现在的肖时钦,可能多年后大家见面全程都会和睦而融洽,气氛轻松,孙翔拿她开玩笑,故意把她挤在中间,肖时钦偏袒维护她,帮她夹菜,和孙翔住一块,两个人一齐来看她,又回到同一个地方。





06


估计孙翔已经在路上了,戴妍琦打开微信问:“怎么样?”

“没怎么样,”孙翔发,语气平平的,“他陪我在候车厅等了一会儿,最后送我安检。没说什么。”

“好的。”戴妍琦发。

她对着手机沉默一会儿,又发:“一路顺风。”

孙翔回了个“嗯”。

她又问肖时钦,肖时钦说在等车,之后便没有再回复。她想追问几句,问他们两个最后说了什么吗,或者问肖时钦到底怎么想的,但她把打出来的字一个个删了,最后锁屏,将手机撂在沙发上,什么也没说。他们自己都不问,戴妍琦又能说什么。




这就是结局了,她想。偏头刚好能看到阳台上的一株栀子,五年前打游戏的时候正是夏天,栀子花开了,香味飘得满房间都是,混着滴滴答答的雨声,他们三个在节日地图里截图,孙翔追着她打,肖时钦不露痕迹地往孙翔的方向靠,用微操做了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





00


“你买房子了吗?”孙翔问。

肖时钦啊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偏头问:“什么?”

孙翔重复一遍:“你买房了没?”

“快买了,”肖时钦说,“怎么问这个?”

“打游戏的时候你不是说想买房吗,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问。”

肖时钦点点头,一时间没人说话。孙翔又问:“你想象中见面是这个样子吗?”

“差不多吧。”肖时钦含糊回答。

孙翔还想再问,忍了几秒,像怕自己一不小心问什么不该问的:“你想我说话吗?给你个机会,不想就说不想。”


肖时钦顿了一下,像在下决定。“不要吧?”他迟疑一会儿,然后自己笑了,说,“不要了。”


“为什么?”孙翔猜到了又没猜到,一叠声说,“你不知道我很叛逆的吗?你越不让我讲话我越要讲话,你怎么这么不了解我。”

肖时钦没有说话,孙翔也意识到似乎最了解他的人正是面前的肖时钦,遵守诺言没有再问什么。两个人盯着时刻表和来来往往穿梭的人。


到登车口,孙翔回头,示意肖时钦把手上的箱子推过来,仍然没有说话的意思。

“孙翔,”肖时钦顺从地把箱子递过去,“谢谢你的纪念币。”

“作为交换,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也曾等过,只是太迟了。
希望对方能迅速成熟起来,给自己也给他留了一把钥匙,等着他打开那扇门。哪怕最后没有人敲响,当年那点情意也支撑着他奔赴千里,不带什么目的,也没有当年那一点希冀,纯粹圆年少时的梦,像灌溉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当年那个小号的名字不是生灵灭的缩写,”他说,“其实只是你名字的首字母。”
仿佛听到一个比较好笑的玩笑,他自己先笑了起来,把之前为孙翔买的水递过去,像高中一样叮嘱他,半认真地说:“走吧,一路顺风。好好读书,别来了。”



孙翔没有接他的水,检票过登机口,坐在椅子上才开始微微发起抖来。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是十分纯净的美。天空瓦蓝,芳草碧绿,只是可惜冬天已经很少有花了。









评论(9)

热度(118)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